夜色如水，阴冷的雨滴敲打着医院窗棂，仿佛有意渗透进病房的寂静。
伊莱在黑暗中睁开眼，视野里一片朦胧。
天花板上的灯光被雨雾模糊成一团，他的呼吸短促而混乱，胸口传来奇异的沉重感。
记忆仿佛被利刃切割过一样支离破碎，伊莱努力回想，脑海里只剩下模糊的尖叫、刺耳的刹车声和一阵剧痛。
然后是黑暗。
无边无际的黑暗。
“你醒了，伊莱。”
一个温柔却带着疲惫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。
伊莱转头，看见母亲坐在床边，眼角有未干的泪痕。
她的双手紧紧攥着他的手，指节微微发白。
他想开口，却发现喉咙干涩，发不出声音。
“别说话，医生说你需要休息。”
母亲用手轻轻抚摸他的额头，眼里是难以掩饰的担忧，“你很幸运，伊莱，你活下来了。”
伊莱的目光移向窗外，雨滴在玻璃上汇聚成水流。
他不明白“幸运”是什么意思——他的全身都像被重锤击打过一样疼痛，尤其是胸口，那种冰冷沉重的感觉让他喘不过气来。
“医生……”他费力地挤出两个音节。
母亲点点头，起身按下呼叫按钮。
不久后，两个医生和一名护士走了进来。
他们的白大褂在灯光下反射着光，像是冰冷的铠甲。
“伊莱。”
为首的医生是个中年男人，脸上有着职业性的微笑，但伊莱能感受到他语气里隐隐的凝重。
“你经历了一场严重的事故，你的心脏受损很大。
我们……我们为你安装了一枚机械心脏。”
医生顿了顿，似乎是在斟酌用词，“它现在替你跳动，你会感觉有些不一样，但它救了你的命。”
机械心脏。
伊莱的心仿佛又坠入了黑暗。
他试图感受自己的胸口，那里缠着厚厚的绷带，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异样的机械律动。
那不是曾经的心跳，是冰冷而规律的金属节奏，像有一台机器嵌入了他的身体。
“这……是真的吗？”
他声音发颤。
“是真的。”
医生点头，神色复杂，“这种机械心脏非常先进，可以支撑你正常生活。
当然，你需要适应一段时间，也要规律服药，避免排异反应。”
伊莱闭上眼，努力控制住胸腔的颤抖。
他感觉自己成了半个陌生人，身体里藏着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东西。
那种异样的感觉越来越清晰——每一次心跳都带着金属的回响，每一次脉搏都像敲击着钢铁。
“你现在很虚弱，先安心休息。”
医生叮嘱完后离开了病房。
夜色渐深，母亲静静坐在床边，轻轻握住伊莱冰冷的手。
他们都没有再说话，空气里弥漫着雨水的潮湿和消毒水的气味。
伊莱闭上眼，试图入睡，却被胸腔的异响不断惊醒。
他感觉不到过去那种温暖柔和的心跳，取而代之的是机械的节奏。
那是一种冷漠而无情的律动，它不属于他，却主宰了他的生命。
在漫长的夜里，伊莱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事故的画面。
他记得那天傍晚，他骑着自行车穿过小巷，耳边是风声和自己有力的心跳。
然后是一辆失控的汽车，刺耳的刹车声，还有撕裂般的疼痛。
接着，一切都消失了。
他醒来时，一切都变了。
胸口的机械心脏像一台永不停歇的引擎，冷冰冰地提醒着他：你己经不是原来的伊莱了。
清晨时分，窗外的雨终于停了。
微光透过云层洒进病房，伊莱望着天花板出神。
他的思绪像被困在潮湿的铁盒里，西周是一片冰冷。
护士推门进来，带着仪器为他检查身体。
每次仪器靠近胸口，都会发出柔和的嗡鸣，与他体内的机械心脏共振。
伊莱强迫自己习惯这种声音，可它就像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噪音，将他与其他人隔开。
“感觉怎么样？”
护士问。
“怪怪的。”
伊莱低声说，“我觉得……我不是我了。”
护士笑了笑，温柔地安慰他：“这是正常的，每个接受机械心脏的病人都会有这种反应。
慢慢来，你会适应的。
你的心还在，只是变了种方式跳动。”
伊莱没有回答。
他想说，这不是“心还在”，而是“心己经不在”。
可他没力气争辩，只能任凭那股陌生的冷意在血液里流淌。
病房里安静下来，只剩下他和母亲。
母亲轻声为他整理头发，像小时候一样温柔。
可伊莱再也感受不到那种被温暖心跳包围的安全感。
他的世界变得陌生，甚至有些可怕。
“伊莱，你会好的。”
母亲轻声说。
他想点头，却又觉得无力。
他无法确定自己还能不能“好”起来。
机械的心脏让他活下来了，却也带走了他熟悉的自我。
那天夜里，伊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。
他在无边无际的铁原野上奔跑，头顶是冰冷的金属天空，脚下是坚硬的铁石。
他的胸口发出轰鸣，每跳一下，铁原野就会震动一次。
他奔跑着，试图找回自己丢失的心，却怎么也找不到。
他在梦中呐喊，却只有冷铁的回音。
伊莱在凌晨时分醒来，泪水湿了枕头。
他盯着天花板，感觉胸口的机械心脏跳动着那冷静而规则的节奏。
他明白，他再也回不到从前了。
铁心之下，他第一次体会到，什么叫真正的孤独与恐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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