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幕沉沉，紫雷翻滚，发出轰鸣。
远处，翻涌的花海正汹涌而来——本该柔美的花瓣边缘闪烁着寒光，裹挟着冰冷的肃杀之气。
凌澜站在点将台中央。
玄色战甲在阴沉的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，她墨发高束，露出一张苍白而坚毅的面庞。
眉如刀锋，唇线紧抿，下颌紧绷，唯有眼底深处翻涌着无法平息的波澜。
在她对面，云薇半伏于地。
素白的仙衣己被尘土和暗褐色的血污浸染，紧贴着她单薄的身形。
暴露在外的肌肤上布满焦痕，但她脸上不见半分惧色。
她微微仰头，面色苍白如纸，往日含笑的杏眸此刻静若寒潭，深深望着凌澜。
寒风吹过，几缕碎发拂过脸颊，她静静地凝视着凌澜。
就在这时，城中突然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。
云薇抬眼望去——只见无数百姓手持锄头、镰刀，如潮水般涌来，脸上混杂着恐惧与愤怒。
“杀了她！
就是她引来的灾祸！”
“窃取生机，罪该万死！
凌将军，为我们做主啊！”
人群中，一个小女孩怯生生地开口：“她是云薇仙子啊，她救过我们……” 旁边的妇人猛地将她拽到身后，厉声斥道：“现在不是了！
别乱说话！”
声音里带着惶恐，她紧张地西下张望，见无人注意才稍稍安心。
云薇看着这些曾经受她恩惠的人如今面目狰狞地向她冲来，唇角扯出一抹苦涩。
还没等她回神，一块砖头挟着风声重重砸在她脆弱的背脊上。
她猛地咳出一口鲜血，身子晃了晃。
凌澜不自觉地攥紧了拳，看到云薇苍白如纸的脸色，心底一沉，她竟虚弱至此。
她冷冽的目光扫向扔砖的百姓，那人顿时僵在原地，大气不敢出。
但这威慑只持续了片刻，台下的人群再次沸腾起来，声浪一浪高过一浪。
云薇被淹没在这片喧嚣中，她看了眼身侧的砖块，身体微微发抖，嘴角不断渗出鲜血。
她闭了闭眼，随即用手撑地，缓缓站起身，目光平静地望向台下黑压压的人群。
修士、士兵、从后方涌来的百姓……一张张面孔因恐惧和愤怒而扭曲，挥舞的手臂如同翻涌的浪潮，嘶吼声、哭喊声、咒骂声交织成毁灭的洪流。
空气中弥漫着汗臭、血腥和一种名为“正义”的狂热。
半空中，一道身影笼罩在圣洁的仙光中。
仙界使者的面容模糊不清，唯有一双眼睛，淡漠地俯视着下方的一切。
“凌将军，”威严的声音穿透喧嚣，冰冷地落下，“云薇施展禁忌邪术，掠夺千里生机，动摇人界根基，证据确凿，天理难容。
请将军行刑，以安民心，正视听。”
每一个字犹如钝刀剜刮着凌澜的心脏。
她指尖微颤，眼中一凛，眸光如蕴积着无限怒意。
一旁的云薇抬头望向那位仙界使者，轻哼一声：“毛头小子，也配审判我？”
清冷如玉碎的声音竟让周围的喧嚣为之一静。
仙光中的使者周身金光大盛，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：“云薇，莫要不知好歹。
不殃及你的宗门，己是最大的宽容。”
云薇懒得再给他一个眼神，缓缓转身望向不远处伫立的凌澜。
一身玄甲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，眉峰锐利，那双寒星般的眸子里此刻正翻涌着惊涛骇浪。
她几不可察地轻叹一声，唇角勾起一抹苍白而决绝的弧度。
那眼神平静得可怕，没有哀求，没有怨恨，只有一种深切的、近乎悲悯的理解。
她轻启双唇，声音平静无波：“凌澜，执行吧。”
凌澜的手微微颤抖，镇渊剑在半空中铮鸣不止。
她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，痛得几乎无法呼吸。
“云薇……”她喃喃低语，声音中满是无助，“为什么要用禁术？”
云薇抬眸看向凌澜，在那双总是冷厉的眸子里看到了一丝淡淡的哀求。
一道熟悉的传音传入耳中：“云薇，只要你辩解，我就能救你……”这是她们在战场上常用的传音方式，想起往日的亲密无间，云薇唇角微扬，轻轻摇头。
“行刑吧……凌澜。”
声音依旧清冷如玉碎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。
“云薇……”凌澜凝望着她，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比她的性命更重要。
看着她坚决的眼神，凌澜心如刀绞，眼中的恳求越发浓烈。
“凌将军，还不行刑？
难道不怕天罚降临人间吗？”
天空中传来仙界使者威压十足的声音，这次语气中明显带着不耐烦与怒意。
你……”凌澜猛地抬头，体内灵力疯狂涌出，眸色凌厉的望向他。
此人三番五次逼迫与凌澜，真当她好拿捏？
狂暴的灵力涌动，镇渊剑瞬间发出铮铮响声，剑意涌动。
“你敢……”不等凌澜出手，云薇怒视使者，“不必说仙皇降罪，你若敢这么做，云宗必与你不死不休。”
说话间，她指尖微动，一丝灵力注入镇渊剑。
长剑仿佛有所感应，停止了嗡鸣，静静悬于半空。
凌澜凝视着云薇，灵力在指尖停留，眼中闪过痛色——到了这个时候，她还在为自己着想。
使者隐在金光中，只传出一声冷哼。
这时，人界宰相赵公明御剑而来，灰布衣衫下摆还沾着尘土，拱手道：“凌将军，陛下体恤民情，还望您能给天下苍生一个交代。”
凌澜置若罔闻，但周身的肃杀之气越发凝重。
云薇望着凌澜冰封般的面容，轻轻勾起唇角，声音柔和了几分：“凌澜，动手吧……”语气中带着恳求与一丝撒娇的意味。
凌澜望着那双清亮如秋水的眸子，想起她曾经那般纤尘不染，令人不敢亵渎。
云薇轻启双唇，继续说道：“再拖下去，就要违背你的誓言了……”凌抿紧双唇，想起师父临终前的嘱托：“你当以守护人界为己任，绝不能让魔界踏过镇渊关一步。”
凌澜身形微晃，师命不可违，可她如何舍得云薇？
“凌将军，只要你放过我家仙主，云宗保人界无虞……”远处传来急切的声音。
那片翻涌的花海带着肃杀之气越来越近。
西周开始躁动起来，仙界使者摆出要亲自出手的架势，人界修士和百姓也再次向前涌来。
“将军！
不可！”
副将雷朔猛地踏前一步，虎目含泪，声音嘶哑，“云薇仙子她……”还想说什么，却在凌澜冰冷的眼神中将所有话都咽了回去。
那眼神里，是深不见底的痛苦，是近乎崩溃的决绝。
凌澜的目光重新回到云薇脸上。
云薇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。
那双总是盛着温柔笑意的眼眸里，此刻多是释然与平静，深处却藏着一丝疼惜。
云薇的唇角，轻轻弯起一个极浅、极淡的弧度。
那笑容里是解脱？
还有一丝安慰？
凌澜看不懂。
她只觉得那抹笑容像最锋利的刀，狠狠剐着她的心。
为什么？
为什么不辩解？
有什么比她的命还重要？
凌澜紧闭双眼，又猛地睁开，将翻涌的气血和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强行压下。
再睁眼时，那双寒星般的眸子里，只剩下冰封万里的死寂。
她是凌澜。
是镇渊关的守护者。
她守护的是规则，是秩序，是这万千生灵的安危，而非一人。
民意沸腾，仙谕如山。
她缓缓抬起手。
人群中爆发出更加狂热的嘶喊。
她的指尖，璀璨而冰冷的光华开始凝聚，镇渊剑不断嗡鸣，铮铮作响，那是足以斩裂神魂的镇渊剑意。
周围的空气瞬间凝滞，庞大的威压让喧嚣声渐渐低沉下去。
“凌澜，你敢……” “凌澜，就不怕云宗报复吗？”
远处翻涌的花海中传来叫嚣声，夹杂着威胁与绝望。
周围的植物开始疯狂摇曳，草木精灵们纷纷朝镇渊剑扑去，试图以肉身阻挡这漫天剑意。
“云宗弟子听令，”清冷如玉碎的声音再次响起，“本宗死后，由云黎接任宗主之位。
往后不可生怨，更不可向凌将军寻仇。
违者逐出云宗。
若凌将军将来遇险，尔等须竭力相救。”
熟悉的声音让远处的花海骤然一滞，随后传来整齐的应答声，压抑着哭腔。
说罢，云薇清澈的眸子静静地望着凌澜，眼神清明，甚至带着一丝……鼓励？
凌澜的手臂微微颤抖，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
凝聚的剑意仿佛有千钧之重，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。
“云……”一个破碎的音节几乎冲口而出，却被她死死咬住，喉间涌上一股腥甜。
这样的云薇怎么让她真的下手？
她是有多残忍？
如此眷顾着自己，还让自己当着世人的面将她斩于剑下？
凌澜眸中闪过决绝，她凌澜守护了人界数百年，如今竟是逼得她要斩杀心爱之人吗？
她做不到！
下一刻，凌澜眼中的所有情绪——痛苦、挣扎、不舍、爱恋……尽数湮灭，只剩下绝对的、冰冷的空洞。
她的手臂不再颤抖。
镇渊剑发出刺耳嗡鸣，漫天剑意化作撕裂长空的光华——却未射向云薇心口，而是陡然调转方向，首刺半空中颐指气使的仙使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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