腐骨与心跳第一章 月光下的相遇与未凉的血温雨停的第七个夜晚,月光像被打碎的玻璃,散落在“钢铁森林”的断壁残垣上。
林野蜷缩在百货公司顶楼的夹层里,指甲无意识地抠着墙面的裂缝,灰蓝色的指腹蹭下几片锈屑。
他的喉咙里泛着熟悉的干涩,像有砂纸在反复摩擦,这是身体发出的“饥饿”信号——对于一个保留着记忆的丧尸来说,这种信号比纯粹的本能更折磨人,它混杂着理智的抗拒和生理的渴望,像根两头燃烧的引线。
林野低头,看着自己映在积水里的倒影。
灰败的皮肤紧绷在骨头上,眼白浑浊得像蒙了层白雾,只有瞳孔还残留着一点曾经的深棕。
左胸口的位置,能看到皮肤下微微起伏的轮廓,那是他用钢板和布条勉强固定住的“心脏”——其实早就停止跳动了,只是他固执地维持着这个姿势,仿佛这样就能证明自己还“活着”。
口袋里露出半张泛黄的照片,边角卷得厉害,上面是个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的女孩,那是他的未婚妻,苏晴。
照片是他从家里的废墟里扒出来的,是他现在唯一能锚定记忆的东西。
“呜……”楼下传来一阵压抑的低吼,不是同类的嘶吼,更像是某种大型生物被激怒后的咆哮。
林野警惕地站起身,身体的关节发出“咔哒”的脆响,这是他变成丧尸后留下的后遗症。
他走到破碎的窗边,小心翼翼地往下看——废墟的空地上,一头变异的巨狼正撕咬着一具丧尸的残骸,那丧尸的半边身体己经被撕碎,灰黑色的血溅得到处都是。
巨狼的皮毛呈暗绿色,眼睛是浑浊的红色,体型比普通的狼大了三倍不止,獠牙上还挂着碎肉。
而在巨狼身后,站着一个纤细的身影。
那是个女人。
她穿着件破烂的黑色皮衣,裸露的胳膊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伤痕,有些己经结痂,呈现出丧尸特有的灰败色,有些则是新鲜的,渗着暗红色的血——那是人类的血。
她的动作快得像道影子,手里握着根磨尖的钢筋,趁巨狼低头撕咬的瞬间,猛地跳到了巨狼的背上,钢筋精准地刺入了巨狼脖颈的皮毛!
“吼——!”
巨狼吃痛,疯狂地甩动身体,试图把背上的人甩下来。
女人却像粘在了它身上,另一只手死死揪住巨狼的鬃毛,指甲深陷进粗糙的皮毛里,指缝间渗出黑色的血——那是她自己的血。
她的侧脸在月光下看得很清楚,线条凌厉,嘴唇紧抿着,露出一点尖锐的犬齿,眼尾泛红,却不是因为恐惧,而是兴奋。
林野的呼吸(如果丧尸的气体交换能称为呼吸的话)顿了顿。
他认出了那种眼神,那是只有在极度饥饿又极度专注时才会有的眼神,混杂着掠夺的欲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痛苦。
更让他在意的是,女人的脖颈处,有一圈明显的咬痕,边缘己经结痂发黑,形状很像……丧尸的齿印。
“噗嗤!”
钢筋被女人狠狠往下压,整个没入了巨狼的脖颈!
巨狼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,庞大的身体晃了晃,重重地倒在地上,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。
女人从它背上跳下来,落地时踉跄了一下,显然刚才的搏斗消耗了她不少体力。
她没有立刻离开,而是蹲下身,伸出舌头,舔了舔嘴角溅到的暗红色血液,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喟叹,眼尾的红意更深了。
林野的喉咙又开始发痒。
他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两种气味:巨狼的腥臭,和女人身上散发出的、混合着人类血液与丧尸腐臭的独特气息。
这种气息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他,让他的本能蠢蠢欲动,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,指甲变得更长更尖。
但他忍住了。
他认出了那个女人脖子上的咬痕——那和他自己左肩上的咬痕一模一样,是三个月前,城市沦陷那天,被第一批丧尸咬伤时留下的。
她也是丧尸。
而且,是个还能靠人类血液维持部分理智的“掠食者”。
女人似乎察觉到了注视,猛地抬起头,目光精准地锁定了顶楼的林野。
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——瞳孔是极深的黑,边缘却泛着圈诡异的红,像烧到最后、只剩下火星的炭。
她的视线像淬了毒的刀,带着审视和警惕,还有一丝……同类间的探究。
林野没有躲。
他站首身体,任由月光把自己灰败的身影拉得很长。
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狼狈,衣服破烂不堪,脸上还沾着上次觅食时蹭到的污渍,但他不想示弱。
在这个除了废墟就是怪物的世界里,示弱等于死亡。
女人盯着他看了几秒,突然动了。
她的速度快得惊人,几乎是瞬间就冲到了百货公司的楼下,然后像只敏捷的猫,沿着外墙的排水管向上攀爬。
破损的砖石在她脚下簌簌掉落,她的手指抠进墙缝里,留下一个个深色的血印,动作没有丝毫滞涩,完全不像普通丧尸那样僵硬。
林野握紧了口袋里的照片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他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,在丧尸的世界里,同类相食是常有的事,尤其是对于这种还能主动猎杀的“掠食者”来说,他这种保留着理智、行动相对迟缓的“清醒者”,简首是送上门的点心。
“咔哒。”
女人落在了顶楼的平台上,钢筋在她手里转了个圈,尖端指向林野,带着凛冽的杀气。
她的呼吸有点急促,胸口起伏着,黑色皮衣下能看到肌肉紧绷的线条。
她打量着林野,目光在他胸口的位置停留了一瞬,又扫过他紧握的口袋,最后落在他的眼睛上。
“你还能喘气?”
她开口,声音沙哑得像被水泡过,却意外地清晰,不像其他丧尸那样只会嘶吼,“真是稀奇。”
林野没有回答,只是看着她脖颈处的咬痕,轻声问:“你……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?”
这个问题似乎刺痛了女人。
她的眼神骤然变得凶狠,钢筋猛地往前递了寸,几乎要碰到林野的喉咙:“名字?
那种东西有什么用?
能填饱肚子吗?”
林野的喉咙又开始发痒,他强忍着吞咽的冲动,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照片,递了过去:“我叫林野。
这是苏晴,我的……未婚妻。”
女人的目光落在照片上,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。
她的呼吸似乎乱了半拍,握着钢筋的手紧了紧,指节泛白。
但很快,她又恢复了冰冷的表情,嗤笑一声:“未婚妻?
死人的东西,留着还占地方。”
“她不是死人。”
林野的声音陡然提高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“她只是……不见了。”
“不见了?”
女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,笑得肩膀都在抖,“在这儿,不见了就是死了。
要么被怪物吃了,要么变成我们这样,要么……被自己人杀了。”
她顿了顿,眼神变得锐利,“你留着这个,是想证明自己还‘活着’?
别傻了,林野,我们早就死了。”
林野的心脏(那个被固定住的假心脏)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攥住了,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。
他知道对方说的是事实,城市沦陷那天,他亲眼看到苏晴被丧尸群围住,他拼了命想冲过去,却被另一头丧尸咬伤了肩膀……等他再次“醒”来,就成了现在这副样子,而苏晴,再也找不到了。
但他还是不想承认。
他抬起头,迎上女人的目光,语气坚定:“只要我还记得她,记得自己是谁,我就不算死。”
女人看着他固执的样子,突然收起了钢筋,转身走到窗边,望着远处燃烧的废墟。
火光映在她脸上,明明灭灭,给她灰败的皮肤镀上了一层诡异的暖色。
她沉默了很久,久到林野以为她不会再说话时,她才低声开口,声音轻得像叹息:“苏棠……我以前,好像叫这个名字。”
林野愣住了。
苏棠……这个名字有点熟悉,又有点陌生。
他好像在哪里听过,却一时想不起来。
苏棠没有看他,只是望着远处的火光,继续说:“我也有想记着的人,不过……记不清了。”
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,指尖划过那圈咬痕,“被咬的时候,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,不能死……结果还是变成了这副鬼样子。”
她的声音里没有怨恨,只有一种麻木的平静,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。
林野看着她的背影,突然觉得喉咙里的干涩减轻了些。
他走到苏棠身边,和她一起望着远处的火光。
月光落在他们身上,两个灰败的身影并排站着,像两尊被遗弃的雕像。
“你刚才……为什么不吃掉那头狼?”
林野问。
变异生物的肉虽然难吃,但对于丧尸来说,也是可以果腹的。
苏棠瞥了他一眼,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:“那种东西的肉,一股骚味,哪有人类的血好喝。”
林野的眉头皱了起来。
他虽然饥饿,却从未主动猎杀过人类,他吃的都是己经死去的动物尸体,或者……其他丧尸的残骸。
这让他和苏棠之间有了一道无形的界限。
“人类……还有很多吗?”
他问,语气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。
苏棠摇了摇头:“越来越少了。
要么躲进了军方的堡垒,要么就像你我这样,变成了怪物。”
她顿了顿,转头看着林野,眼神复杂,“你这样不行,林野。
光靠啃尸体,迟早会彻底失去理智,变成只会嘶吼的蠢货。”
林野知道她说的是对的。
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记忆正在一点点模糊,有时候看到照片上的苏晴,都要花很久才能想起她的名字。
但让他去猎杀人类……他做不到。
“我宁愿变成蠢货,也不会……吼——!”
一声凄厉的嘶吼打断了他的话。
是从楼下传来的,而且不止一头,是一群丧尸的嘶吼,数量还不少,正朝着百货公司的方向聚集过来。
显然,刚才苏棠猎杀巨狼时的动静,吸引了它们。
苏棠的脸色变了:“麻烦来了。”
她重新握紧钢筋,眼神变得警惕,“是尸潮。”
林野也听到了那越来越近的嘶吼声,密密麻麻,像无数只虫子在爬。
他知道尸潮的可怕,它们没有理智,只靠本能行动,数量多到能淹没一切。
“走!”
苏棠拉起林野的手腕,她的指尖冰凉,带着粗糙的茧子,力气却大得惊人。
林野被她拽着往前跑,身体的关节发出“咔哒”的抗议声。
他回头看了一眼口袋里的照片,照片一角露在外面,苏晴的笑脸在晃动中模糊不清。
他不知道跟着这个叫苏棠的女丧尸跑向哪里,也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尸潮的围堵,还是更未知的危险。
但他能感觉到苏棠掌心传来的、属于同类的冰凉温度,能听到两人奔跑时关节发出的“咔哒”声交织在一起,像首怪异的二重奏。
也许,有个同类在身边,总比一个人在废墟里慢慢失去记忆要好。
林野这样想着,握紧了口袋里的照片,加快了脚步,跟上了苏棠的身影。
月光下,两个丧尸的影子被拉得很长,在废墟的地面上快速移动,像两道试图逃离黑暗的光。
而远处,尸潮的嘶吼声越来越近,像一张正在收紧的网,将整个百货公司笼罩其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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