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夜最终还是没能睡个好觉。
那个晚上，他辗转反侧，窗外的桂花香时隐时现，混杂着屏幕上“青岚镇”的文字和楚妍汐清冷的身影，在他脑海里交织成一个光怪陆离的梦。
第二天，顾夜被透过窗帘缝隙的阳光刺醒，冲了个冷水澡，冰凉的水流暂时驱散了躯体的疲惫，他才感觉稍微清醒了一些。
但那股若有若无的桂花香，似乎还顽固地萦绕在鼻尖，纠缠不去。
“魔怔了。”
他对着浴室镜子里那个眼带血丝、脸色苍白的自己苦笑了一下。
不能再这样下去了。
他决定立刻用工作填满自己，开始为落枫公园的拍摄做实实在在的准备，用具体的事务对抗那些虚无缥缈的猜想。
他泡了杯浓咖啡，坐在电脑前，重新调出楚妍汐之前的照片和视频资料。
这一次，他不再仅仅以欣赏艺术品的眼光，而是试图更深入地分析她的舞蹈风格和肢体语言。
然而，越是投入地分析，顾夜心中的疑团就非但没有缩小，反而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。
作为一个顶尖的摄影师，他对人体的结构和运动规律有着超乎常人的、近乎本能的理解。
楚妍汐的舞蹈，在那种极致的美感与感染力之下，似乎隐藏着一些……细微却无法忽视的、违背常理的东西。
他反复播放她起跳和落地的片段……这些细节单独看或许可以被归为万里挑一的天赋，但如此多“异常”集中在一个个体身上，就显得格外扎眼。
这绝不仅仅是天赋异禀能解释的。
这更像是一种……截然不同的身体构造和运动模式。
他的鼠标无意识地在某个视频片段上反复拖动、暂停、播放——那是楚妍汐完成那个独特旋转后，面向镜头的一个极其微小的停顿，可能不足半秒。
之前他从未留意，但此刻，在慢放和放大下，他清晰地看到，她的眼神似乎极其快速、极其隐蔽地扫过镜头的方向，那目光深处，并非舞蹈情绪所需的空灵或沉浸，而是一种极快的、近乎本能的、带着一丝锐利的……审视。
她在看什么？
或者说，她在透过镜头，确认什么？
确认自己的状态？
还是确认……别的什么东西？
顾夜的心跳漏了一拍，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。
一个更大胆、更让他不安的猜想不受控制地浮现：她是否……早就察觉到了自己在私下里的调查？
这个想法让他后背瞬间沁出一层薄薄的冷汗。
如果真是这样，那她主动提出的这次落枫公园拍摄，又意味着什么？
是单纯的继续合作，还是一个……请君入瓮的试探？
他猛地向后靠在椅背上，甩了甩头，仿佛这样就能把这些越来越离奇、越来越危险的念头从脑子里甩出去。
“停，顾夜，停止这种毫无根据的猜测。”
他低声警告自己，声音在安静的工作室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他用力关掉视频播放器，仿佛关掉一个潘多拉魔盒，站起身，开始专心清点去落枫公园拍摄可能需要用到的各类器材这时，放在桌角的手机毫无预兆地“嗡”地震动了一下，屏幕随之亮起，是一条本地的新闻推送。
青岚镇秋祭筹备进入尾声，今年祭舞仍由楚家传承人执掌顾夜拿着UV镜的手指，瞬间顿住了，僵在半空。
又是青岚镇。
又是……楚家？
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，像一道小小的闪电，劈入他本就纷乱的脑海。
他的心猛地一跳，几乎要撞出胸腔。
楚妍汐……她也姓楚。
这会是巧合吗？
一个如此罕见而独特的姓氏，一个与古老祭祀紧密相连的家族，一个同样姓楚的、舞蹈风格与祭祀之舞高度吻合的顶尖舞者？
他立刻解锁手机，点开了那条推送，目光急切地扫过文章内容。
然而，文章通篇都没有点明这位“楚家传承人”的具体身份，只在最后含糊地提及是“一位在专业舞蹈领域取得极高成就的楚姓舞者，因其对传统文化的深刻理解与卓越艺术表现而获此殊荣”。
这个模糊却又带着明确指向性的描述，像一根精心打磨过的细针，精准地刺中了他脑中那根最敏感、最紧绷的神经。
他几乎是不由自主地、立刻就想到了楚妍汐。
是她吗？
这个在都市顶级舞台上光芒西射知名舞蹈家，真的也是那个隐匿在群山之中、遵循着古老传统的祭祀舞者？
这两个看似处于世界两极的身份，怎么可能重叠在一个人身上？
一切都显得那么顺理成章——姓氏、舞蹈、那种独特的气质；一切又都显得那么扑朔迷离。
他烦躁地关掉新闻，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，几步走到窗边，“哗啦”一声拉开窗帘，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街道。
阳光明媚刺眼，车水马龙，一切都充满了现代都市的喧嚣与活力，一切都显得那么“正常”。
就在这时，一阵熟悉的、轻柔的微风，毫无来由地拂过他的面颊。
桂花香。
又来了。
这一次，顾夜没有像前几次那样，轻易地将其归咎于精神压力导致的幻觉。
他停下所有动作，深吸一口气，鼻腔和肺部努力捕捉着那缕若有若无的香气。
它很淡，淡到几乎要消散在空气里，却又异常纯粹，带着一种清冷的甜意，完全不像是从楼下绿化带那些混合花丛，或者不知道哪户邻居家飘来的、带着烟火气的复合花香。
他猛地推开窗户，半个身子探出窗外，，仔细地巡视着下方的街道、对面的写字楼窗户、甚至远处公园的树冠。
没有，视线所及之处，没有任何一株桂花树的踪迹。
这香气，到底从何而来？
它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出现？
它和楚妍汐有关吗？
和那个神秘的、正在筹备秋祭的青岚镇有关吗？
这是一种提示？
一种警告？
还是……某种他无法理解的、超越常理的存在方式？
他关上窗，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。
回想起新闻评论区里对狐族铺天盖地的恶意，想起楚妍汐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、看透人心的深邃眼睛，再结合这条语焉不详却指向明确的新闻，以及这缕来历不明的桂花香……他意识到，自己可能己经在无意中，踏入了一个远超他理解能力和生活经验的复杂局面。
他走回桌前，拿起手机，屏幕自动亮起，停留在和楚妍汐的聊天界面。
那句自己发出的“时间您定，我随时配合”还清晰地显示在那里，此刻看来，却像是一句将自己主动送入迷局的承诺。
理性在脑中尖锐地拉响警报，告诉他现在回头还来得及，找个合适的借口推掉这次拍摄，远离这团越来越浓的、危险的迷雾，回到他安全、熟悉、循规蹈矩的日常生活轨道上去。
但内心深处，那股对楚妍汐本人产生的、复杂难言且无法抑制的探究欲，最终以压倒性的优势，战胜了那点微弱的理性警告。
他不仅要去，还要带着比之前更敏锐的观察力，更清醒的头脑去。
他倒要亲眼看一看，那个叫做楚妍汐的女人，究竟是什么身份；而这一切，又和他那个纠缠不休的梦境，有着怎样千丝万缕的联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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