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晚霞蹭着灰尘，勉强投进一角微光。
宋嘉瑞独坐于沙发，客厅里只剩墙上的挂钟和他均匀的呼吸，两者同步地老去。
他左手轻握着一杯温水，右手搁在老旧扶手，指节因习惯微微收紧。
几枚发黄的信封和一本记事本摊在茶几上，字迹斑驳，看得出经年翻阅的痕迹。
他的目光顺着客厅的木地板滑向门口。
门背后仍挂着几件泛白的外套，其中一件是儿子的，西年前留下，至今未有主人伸手取回。
他不自觉地咳了一声，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。
厨房里传来水龙头滴水声，像一首残破的短歌。
宋嘉瑞清楚记得，退休那年，儿子宋林州搬到城市另一头，说是离得近点方便上班。
但三年半里，儿子只在春节露过一次面，电话也只是例行问候。
他拿起记事本，又放下。
翻开的页面上写满了琐事，最上面一行字，是儿子的生日。
“十月七日晴。
林州二十九岁。”
字迹端正，像是特意练过，但情感却像玻璃一样，无声嵌在每个蚀痕里。
宋嘉瑞收紧手指。
他记得年轻的时候，总以为家里的温暖不需要过多言语。
妻子走得早，儿子成绩好，一心扑在学校，日子就这么日复一日。
首到退休，忽然觉得越来越静，小区也换了新人，旧邻不是病了，就是搬走了。
门铃突兀响起，在傍晚时分显得尤其刺耳。
他微微一顿，鞋底蹭着地板，慢慢走到门前。
门外是快递员，送来一盒营养品。
签收后，他把快递放到冰箱上——沉甸甸的盒子仿佛提醒着什么责任早己过期。
他习惯性地拿起手机，看有没有儿子的微信消息。
屏幕空白，只有一条来自社区志愿者的提醒：明天小区卫生检查。
他叹了口气，重新坐回沙发。
墙上的旧照片映入眼帘。
那是林州读大学时在操场上的合影，孩子笑得张扬，自己站在旁边，神色拘谨。
宋嘉瑞抬手，一下下抚平照片上的折痕。
突然，一串手机铃声滑入空气。
他急忙接起，下意识地捏紧手机。
“爸，吃饭了吗？”
儿子的声音在话筒另一端略显生疏。
宋嘉瑞愣了一下，努力让语气显得平稳：“刚热了点粥。
你怎么样？
忙么？”
电话里传来短暂的沉默。
“还好，公司挺忙的。
最近有点感冒，不过没事。”
屋内更静了。
宋嘉瑞听着电话，感觉儿子的叙述像是在交差。
他想说点别的，却总是卡在咽喉。
曾几何时，他对每一句关心都以“知道了”收尾；如今说不出的温情，在寡淡对话里越发显得珍贵。
“爸，下个月有个周末我可能能回去，到时候看看你。”
林州声音轻微，像一扇半掩的门。
宋嘉瑞攥紧了沙发扶手。
习惯性地，他要说“随你”，却在开口前收住，只轻声应道：“好，你回来。
我做你小时候喜欢吃的鱼。”
电话很快挂断。
他静静地握着手机，眼底的光忽然暗淡。
屋里再次归于沉默，只剩时钟无情地敲打着分秒。
他站起身，晃到窗前。
楼下新换的路灯刺破黄昏，小区花坛里立着几个老人，低头聊着各自的家族琐事。
宋嘉瑞沉默地望着，感到与窗外世界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。
夕光下，他打开那本旧记事本。
翻到空白页，片刻迟疑后写下：“林州说，下个月回来。
这次要和他说说心里话。”
写下这一行后，他闭眼靠在椅背。
许多过往浮现脑海——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、那些被时间冲淡的关心，让人既温暖又疼痛。
他想起林州上小学时问的第一个奥数题，想起他站在讲台上，讲着自己热爱的文学；想起那些家常便饭里的沉默和喧哗。
过了一会儿，宋嘉瑞收起记事本，在桌上铺好那封未发出的信——写给儿子的，却始终搁置。
带着几分犹豫，他拆开信封，将信纸一字一句读出：“林州，这些年爸没和你好好说话。
你长大了，爸也老了。
很多话不好意思当面说，以后见面我们慢慢聊……”字里行间，有歉意也有期待。
再抬头，天色己暗，窗外灯光斑驳，一如他心中隐隐闪烁的悔意和愿望。
客厅的钟滴答作响，宋嘉瑞收起信纸，轻轻捏着。
桌上的营养品盒子，被光影拉得格外长。
他想起明天要去老年活动室，准备参加社区的博弈棋局。
也许，在闲聊中能谈起儿子的近况、找到些许共鸣。
夜色将客厅轻轻包裹，宋嘉瑞独坐其间。
怀里的信纸温热，墙上的影子缓缓拉长。
他静静地等着，等着下一个周末的归来，也等着，在这无声裂缝中，家人的名字再次热烈地落在心口。
远处传来小区孩子的欢笑，窗前的花叶轻轻摇曳，似乎预示着某种改变的可能。
宋嘉瑞注视着这动静，无声地告诉自己：等儿子回来时，一定要说清楚那些错过的话。
房间里的钟继续数着时间，他的目光始终温和而坚定。
不远处，有光透入，仿佛呼应着那被岁月搁置的亲情，正缓缓苏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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