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仿佛被冻结了。
病房里安静得像是落一根针都能听见似的，没有一点声音，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声，证明着世界还在运转。
护士拿着针管，僵在原地，进退两难，脸上写满了无措和震惊的神情。
她大概也从来没有见过，有人竟敢这样对白家大小姐说话，尤其是这个一向温顺得像宠物般的林砚。
听到这话，白璐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，又从苍白转为一种被冒犯的铁青。
她好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男人，瞳孔也因为惊愕而放大，嘴唇微微张着，那句“我们离婚”如同魔咒，在她脑海里反复回荡，震得她耳膜嗡鸣。
“你……你说什么？”
她的声音尖细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，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荒诞的笑话，“林砚，你疯了是不是！
沈舟他等着救命……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说什么屁话！”
此时在她的身后，周曼率先从震惊中反应过来。
她保养得红润的脸上瞬间布满了寒霜，她那双精明的眼睛里射出刀子般锐利的光，似乎要吃了林砚似的，一步上前，指着林砚的鼻子，唾沫几乎要溅到他脸上：“林砚！
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！
我们白家养了你三年，供你吃穿，给你体面，现在沈舟危在旦夕，仅仅只需要你出一点点血而己，你竟然敢在这个时候趁火打劫提离婚？
你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窍！
啊？！”
她的声音又尖又刺，在病房里回荡，充满了居高临下的斥责和羞辱。
在她看来，林砚就是一条寄居在白家的狗，主人需要时，就应该摇着尾巴奉献一切，怎么敢龇牙咧嘴谈条件？
白琳这时也回过神来，抱着胳膊，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帮腔：“就是！
姐夫，哦不，林砚，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！
要不是我们白家，你能有今天？
给你几分颜色你就想开染坊是吧，真是给脸不要脸！”
然而，面对这疾风骤雨般的辱骂和威胁，林砚却表现得异常平静。
他甚至缓缓地从病床上下来，站首了身体。
重生带来的虚弱感依然存在，但一股新生的力量，从仇恨和决绝的土壤中破土而出，支撑着他。
他没有看周曼和白琳，目光依旧锁定在白璐脸上，这个他爱了三年也卑微了三年的女人身上。
“我很清醒！”
他的声音不高，却清晰地穿透了周曼母女的叫嚣，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，轰然砸在白璐的心上，“比过去三年任何时刻都要清醒。”
他顿了顿，目光扫过抢救室那盏刺目的、象征着沈舟生命危险的红灯，轻飘飘地，却带着千钧重量，吐出几个字：“要多少血，抽多少。
条件就这一个。
你答应，现在就让护士抽。
不答应……”他故意拉长了语调，看着白璐骤然收缩的瞳孔，和周曼气得发抖的手指，缓缓说出：“那就让他等死。”
“你放肆！”
周曼彻底被激怒了，扬手就朝林砚的脸扇过来！
她己经习惯了用这种方式教训这个“不听话”的女婿。
然而，这一次，她的手却在半空被截住了。
林砚准确地抓住了她的手腕，力道不大，却异常坚定。
他的手指冰凉，眼神冰冷的看着周曼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，一字一句地说：“妈，这里是医院，动手动脚，不好看。”
他居然还敢还手？！
还叫她“妈”？
这声称呼在此刻听起来却是充满了讽刺！
周曼试图挣脱，却发现林砚的手像铁钳一样箍着她。
她又惊又怒，更多的是难以置信。
这个废物，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眼神和力气？
“反了！
反了天了！
璐璐你看看！
这就是你嫁的好男人！”
周曼气急败坏地冲着白璐喊。
白璐这时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一幕，看着母亲被林砚制住的手，看着林砚那双深不见底、再也看不到半分温顺和爱意的眼睛，看着这反常的一切，她感觉是那么的陌生，林砚不应该像狗一样的对我言听计从吗？
怎么敢这样？
白璐只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似的，又闷又疼。
恐慌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，紧紧的包围了她。
她又不是傻子，自然能看得出来，林砚是认真的。
他不是在开玩笑，更不是在赌气，他是真的在用沈舟的命，跟她做交易！
一个从前绝无可能的交易，如果她不答应，他真的会眼睁睁看着沈舟死！
可是……离婚？
怎么可能？
这三年，她虽然不爱林砚，甚至轻视他，但他就像一件熟悉的家具，一个用得顺手的工具，是她的私有物，她己经习惯了他的存在，习惯了他的付出。
离婚？
这意味着什么？
意味着她白璐成了一个离婚女人，况且原因是为了救别的男人，救人自然理所应当，是他无理取闹，但是也意味着白家难免要面对那些恶意流言蜚语……而且，还是在沈舟生死未卜的时候！
可是，沈舟……沈舟不能死啊！
两种极端的情绪在她脑中疯狂拉扯，几乎要将她撕裂。
一边是沈舟危在旦夕的生命，一边是突如其来的、屈辱的离婚条件。
她只感觉一阵眩晕，几乎要站不稳了。
这时，护士在一旁紧张地看着手表，小声提醒：“白小姐，病人等不了太久，血库那边……”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白璐猛地闭上眼睛，深吸一口气，再睁开时，眼底只剩下被逼到绝境的冰冷和决绝。
她看着林砚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，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寒意：“好！
我答应你！
抽血！”
“璐璐！”
周曼失声尖叫。
“姐！”
白琳也惊呼。
白璐却像是没听到似的，她死死地盯着林砚，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抽干他的所有价值：“现在，可以抽血了吧？！”
林砚笑了。
这次是真正意义上的笑，解脱，嘲讽，还有一丝大仇得报的快意，尽管这仅仅是开始。
他松开了周曼的手腕，主动挽起袖子，将胳膊伸向目瞪口呆的护士：“麻烦了，护士小姐。”
他的语气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礼貌，“尽量多抽点，毕竟……”他顿了顿，目光扫过脸色惨白、眼神怨毒的白璐，以及气得浑身发抖的周曼和白琳，轻飘飘地补上最后一句：“我的血，以后可就不那么容易得到了。”
冰冷的针头再次刺入血管，暗红色的血液顺着导管流入血袋。
这一次，不再是心甘情愿的奉献，而是一场明码标价的交易，是一场复仇序幕的开启。
走廊尽头的抢救室，红灯依旧刺眼。
而走廊里的气氛，比抢救室更加冰冷、更加紧绷。
一场比沈舟的病情更加凶险的风暴，己经在这医院走廊里，悄然凝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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