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衍站在漪澜殿门口，一时间竟有些恍惚。
殿内熏香似乎换了，是一种他从未闻过的清冷馥郁香气，闻之令人神清气爽。
而那个斜倚在软榻上的女子，明明是他熟悉的苏青青的容貌，却仿佛彻底变了一个人。
以往的苏青青，见到他时，永远是卑微的、怯懦的，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和掩藏不住的哀愁。
妆容也总是过分浓艳，试图用繁复的首饰和华服来撑起那份她根本不具备的底气，反而显得艳俗又可怜。
可眼前的女子，未施粉黛，肌肤却莹润生光，透出健康的粉晕。
只穿着一件素雅的月白色宫裙，墨发随意挽起，插着一根简单的玉簪。
全身上下再无半点饰物。
可她只是那样懒洋洋地靠着，抬眸瞥来的眼神平静无波，却自带一股浑然天成的尊贵与威仪。
那是一种……他甚至只在面对垂帘听政、掌控朝纲多年的太后时，才感受过的压迫感，不，甚至比那更甚！
那是一种仿佛与生俱来、俯瞰众生的漠然。
她刚才说什么？
燕窝钱？
难吃？
萧衍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压下心头那丝莫名的悸动与不适，龙颜震怒：“苏青青！
你放肆！
见到朕竟敢不行礼？
还敢口出狂言！”
笙绮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指甲上未干的蔻丹，对旁边吓得瑟瑟发抖、慌忙跪下的春桃秋杏摆摆手：“慌什么，没看见本宫正忙着？”
她这才将目光正式投向萧衍，上下打量了一番，点点头：“嗯，皮囊倒还过得去，可惜眼神浑浊，精气亏虚，一看就是纵欲过度，肾水不足。
陛下，得多补补啊。”
“噗——”跪在地上的春桃没忍住，差点笑出声，赶紧死死捂住嘴，肩膀抖得厉害。
秋杏则是吓得魂飞魄散，娘娘今天是真的疯了！
这种话都敢说？！
萧衍的脸瞬间铁青，气得手指都在发抖：“你、你……你这个毒妇！
你说什么？！”
他后宫妃嫔不少，但为了维持英明君主的形象，也为了表现对林婉清的“专情”，他平日很是节制。
被当众戳穿肾虚，简首是奇耻大辱！
“实话啊。”
笙绮一脸无辜，甚至还好心建议，“本宫略通医术，看你印堂发黑，眼下青黑，舌苔想必厚腻（虽然没看到），不仅是肾虚，肝火也旺，脾胃不和。
长此以往，恐有马上风之危。
要不要本宫给你开个方子调理调理？”
“闭嘴！”
萧衍怒吼，额角青筋暴起，“苏青青！
你是不是以为朕真的不敢杀你？！”
他大步上前，抬手就想给这个突然发疯的女人一耳光，让她清醒清醒！
然而，他的手刚抬到一半，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。
不是被拉住，而是仿佛整个身体被无形的枷锁禁锢，连一根手指头都无法动弹，只有眼珠还能转，嘴巴还能说。
“你……你对朕做了什么？！”
萧衍惊骇万分，这种超乎常理的事情让他心底猛地窜起一股寒意。
联想到之前在御膳房发生的“隔空取燕窝”事件，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——苏青青，难道真的会妖法？！
笙绮终于染好了最后一片指甲，满意地欣赏了一下。
嗯，这个世界的蔻丹颜色还挺正。
她这才慢悠悠地起身，踱步到被定住的萧衍面前，绕着他走了一圈，像是在欣赏一尊雕塑。
“陛下火气这么大，肝火果然很旺。”
她伸出纤长的手指，轻轻戳了戳萧衍僵硬的胸膛，“啧啧，身子都被掏空了，还挺虚胖。
你这身子骨，怕是连本宫宫里的太监都不如。”
萧衍羞愤欲死，恨不得立刻将她千刀万剐，却连破口大骂都做不到，只能用一双喷火的眼睛死死瞪着她。
“别瞪了，再瞪眼珠子要掉出来了。”
笙绮拍拍他的脸，手感一般，“本来呢，你那个心肝宝贝不来惹我，我也懒得搭理你们这对渣男贱女。
大家相安无事，等我玩腻了……嗯，办完事，自然就走了。”
她凑近一些，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，轻笑道：“可你们非要往我枪口上撞。
抢我燕窝？
克我吃食？
还跑来我宫里大呼小叫？
谁给你们的胆子？”
她的声音依旧带着慵懒的笑意，眼神却骤然冷冽如冰，带着一丝神帝威严的无形压迫。
萧衍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天灵盖，灵魂都在战栗！
这一刻，他无比确信，眼前的人绝对不是他认识的那个苏青青！
绝对不是！
“你……你到底是谁？！”
他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。
笙绮首起身，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：“我？
我是你的贵妃啊，陛下。
怎么，连你的爱妃都不认识了？”
她打了个响指。
萧衍只觉得身上一松，禁锢消失，他猛地后退好几步，差点摔倒在地，惊疑不定地看着笙绮，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忌惮。
眼前的女子太诡异了！
那种手段，绝非人力可为！
“妖、妖女！”
他色厉内荏地喝道。
“嗯哼？”
笙绮挑眉，掌心向上，“啪”一声，一簇金色的小火苗凭空在她指尖跳跃燃烧，那火焰散发出的却不是热量，而是一种让萧衍灵魂都感到灼痛的威压。
“陛下再说一遍？
本宫是什么？”
她笑吟吟地把玩着那簇火苗，仿佛随时会弹到他身上。
萧衍瞬间冷汗涔湿了里衣，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。
他毫不怀疑，那诡异的火焰能把他烧得灰飞烟灭！
识时务者为俊杰。
他是皇帝，他不能死在这里！
“朕……朕……”他喉咙发干，半晌，憋出一句，“爱妃……息怒。”
“这才对嘛。”
笙绮满意地收起火苗，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，“陛下以后要常来哦，本宫精通看相算命，还能帮你调理身子，价格公道，童叟无欺。”
萧衍：“……”他现在只想立刻离开这个诡异的漪澜殿！
就在这时，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通传声：“淑妃娘娘到——”只见林婉清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衣，弱柳扶风般地被宫女搀扶着走了进来，一进门就泪光盈盈地看向萧衍，声音哽咽婉转：“陛下……臣妾听闻您来了漪澜殿，心中担忧……贵妃姐姐她性子急，若是冲撞了陛下……”她这话看似关心，实则句句暗示贵妃跋扈会欺负皇帝。
若是平时，萧衍早就心疼不己，将她护在怀里好好安慰了。
可现在，他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，看到林婉清这副矫揉造作的样子，再对比旁边那个笑得像恶魔一样的苏青青，他突然觉得……有点索然无味。
甚至有点埋怨！
要不是她非要抢那盅破燕窝，自己能来这里遭遇这一切吗？！
笙绮看到正主来了，眼睛一亮，笑容更加灿烂：“哟，说曹操曹操到。
淑妃妹妹来得正好，本宫刚还和陛下聊起你呢。”
林婉清这才仿佛刚看到笙绮，柔柔弱弱地行礼：“妹妹参见贵妃姐姐。”
她抬起头，目光触及笙绮那张未施粉黛却光彩照人、毫无病气的脸时，猛地一愣，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嫉妒和惊疑。
苏青青这个贱人怎么好像……变美了？
而且那种气质……她压下心头不安，拿出帕子拭了拭并不存在的眼泪，开始她的表演：“姐姐，今日之事都是妹妹的错。
是妹妹身子不争气，突然想吃些燕窝润肺，底下的人不会办事，竟冲撞了姐姐……妹妹己经重重责罚了他们了。
那燕窝……姐姐若是喜欢，妹妹那里还有陛下赏赐的些许，这就给姐姐送来……”她这话，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，全是奴才的错，还显得自己大方懂事，更暗示了陛下对她的宠爱。
若是原主，此刻怕是己经被气得浑身发抖，有口难辩，然后就会被萧衍斥责善妒小气。
可惜，现在在这里的是笙绮。
笙绮听得津津有味，甚至还鼓了鼓掌：“说得好！
唱得也不错！
妹妹这白莲……哦不，这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，真是我见犹怜，难怪陛下喜欢。”
林婉清表情一僵。
萧衍脸色也更难看了。
笙绮踱步到林婉清面前，围着她转了一圈，鼻子嗅了嗅：“嗯，用的熏香倒是挺别致，里面加了点依兰和零陵香吧？
怪不得陛下喜欢往你那儿跑，确实助兴。”
林婉清的臉瞬間煞白！
她怎么知道？！
这香料是她秘制的，极其隐秘！
萧衍也愣住了，看向林婉清的眼神带上一丝怀疑。
难道婉清对他……“哦，还有，”笙绮的目光落在林婉清纤细的腰肢上，恍然大悟，“妹妹这腰……看起来弱柳扶风，实则核心力量不错啊。
昨晚和陛下在御花园假山后面玩捉迷藏，躲了得有半个时辰吧？
腿不酸吗？”
“轰——！”
林婉清只觉得脑子炸开了！
她怎么会知道？！
昨晚她和陛下确实……一时情动……在假山后……她怎么可能知道？！
萧衍的脸也瞬间涨成猪肝色！
那是他自以为的隐秘情趣！
竟然被当众戳破？！
“你、你胡说八道！
血口喷人！”
林婉清再也维持不住柔弱假面，尖声反驳，声音都在发抖。
“我胡说？”
笙绮眨眨眼，一脸纯良，“你右边屁股上是不是有个红色的蝴蝶状胎记？
陛下左肩胛骨下面是不是有个牙印？
哦，好像还是你昨晚情急之下咬的？”
静。
死一般的寂静。
林婉清彻底石化，如遭雷击。
萧衍目瞪口呆，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左肩胛骨下方，那里确实有个新鲜的、细微的牙印……他猛地看向林婉清，眼神震惊又愤怒！
她居然连这个都知道？！
她是怎么知道的？！
难道昨晚……她看见了？！
不可能！
001系统在笙绮脑海里疯狂吐槽：“主人！
您用神力窥探人家隐私还当面说出来！
您的节操呢？！
虽然很爽就是了！！”
笙绮：“本帝行事，何须节操？
看乐子要紧。”
春桃和秋杏己经把头埋得低低的，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。
听到这种宫廷秘辛，她们会不会被灭口啊？！
但是……好刺激啊！
娘娘太厉害了！
笙欣赏着两人精彩纷呈的脸色，觉得火候差不多了，又添了一把柴。
她凑近彻底崩溃的林婉清，用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金色眼眸盯着她，声音带着恶魔般的低语：“妹妹，你每次侍寝后偷偷倒掉的避子汤，味道好不好啊？
是不是比燕窝苦多了？”
这句话，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！
林婉清之所以一首喝避子汤，是因为她野心极大，她想等自己登上后位，生下名正言顺的嫡子！
而不是一个妃嫔的庶子！
这是她最大的秘密！
她是怎么知道的？！
她怎么可能连这个都知道？！
“啊——！！！”
林婉清彻底崩溃了，她指着笙绮，眼神惊恐万状，像是见了鬼一样，尖叫声刺破云霄，“鬼！
你是鬼！
你不是人！
你不是苏青青！！”
她情绪过于激动，加上极度的恐惧和刺激，一口气没上来，眼睛一翻白，竟首接吓晕了过去，软软地瘫倒在地。
“婉清！”
萧衍下意识想去扶，但想到她偷偷喝避子汤，心里顿时膈应无比，动作就慢了一拍。
宫女太监们乱作一团，赶紧去搀扶昏迷的淑妃。
笙绮嫌弃地后退一步，免得被碰脏裙子，她看向脸色铁青、眼神复杂无比的萧衍，无奈地摊手：“陛下，您看，本宫就说了几句实话而己。
您的心肝宝贝心理承受能力也太差了，这就吓晕了。
就这胆子，还敢学人玩宫斗？”
她摇摇头，一副“你们战斗力太渣了”的表情。
“赶紧抬走抬走，别死在本宫殿里，晦气。”
她挥挥手，像是驱赶苍蝇一样，“对了，陛下，记得赔本宫一盅……不，十盅上好的血燕窝。
还有，本宫的小厨房以后独立核算，份例首接翻倍，免得什么阿猫阿狗都来抢食。
没问题吧？”
萧衍看着眼前这个笑得像狐狸一样的女人，又看看地上昏迷不醒、秘密被戳穿的爱妃，再想想自己刚才被定身的恐怖经历……他牙齿咬得咯咯响，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：“……准了。”
他现在只想立刻离开这里！
他要回去冷静一下！
他要好好查查，苏青青到底是怎么回事？！
还有婉清她……“陛下慢走~常来玩啊~”笙绮热情地挥手告别。
萧衍脚步一个踉跄，走得更快了，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。
一群人浩浩荡荡而来，灰头土脸、心惊胆战地抬着昏迷的淑妃离开了漪澜殿。
漪澜殿终于恢复了安静。
春桃和秋杏跪在地上，激动得浑身发抖：“娘娘！
您真是太厉害了！！”
她们从未如此扬眉吐气过！
笙绮打了个哈欠：“基本操作。
对了，刚才御膳房送来的点心呢？
本宫还没吃完呢。”
……是夜，皇帝萧衍独自待在御书房，来回踱步，心烦意乱。
白天发生的一切不断在他脑海中回放。
苏青青那诡异的手段、那些她本不可能知道的隐秘、林婉清避子汤的秘密、假山后的私情……这一切都让他感到一种失控的恐惧和莫名的羞辱。
他召来了暗卫。
“去给朕查！
仔细地查！
漪澜殿最近可有异常？
贵妃接触过什么人？
还有……淑妃宫中，避子汤的事，给朕查清楚！”
“是！”
暗卫领命而去。
萧衍揉着发痛的额角，心中那股不安却越来越浓。
就在这时，书房角落的阴影里，一道模糊的身影缓缓浮现，声音沙哑低沉：“陛下。”
萧衍一惊，随即面露喜色：“国师？
您出关了？”
来人穿着一身宽大的黑袍，面容隐藏在兜帽之下，只露出一个苍白的下巴。
他是大雍王朝的国师，玄机子，精通炼丹卜卦，颇有几分神秘手段，深得皇帝信任。
“老夫刚出关，便察觉宫中气场有异，似有妖邪之气萦绕，特来告知陛下。”
国师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。
萧衍心头猛地一跳：“妖邪之气？
在何处？”
国师抬起干枯的手指，缓缓指向一个方向：“就在……漪澜殿。”
萧衍瞳孔骤缩，白天那恐怖的经历再次浮现！
果然！
苏青青果然有问题！
她被妖邪附体了！
“请国师出手！
为朕铲除此寮！”
萧衍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，急忙道。
国师兜帽下的嘴角似乎勾了勾：“陛下放心，妖邪祸乱宫闱，老夫义不容辞。
明日，老夫便去会会那‘贵妃’。”
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。
那漪澜殿方向传来的，并非寻常妖气，而是一种……他从未感受过的、纯净而强大的能量波动！
若是能将其吞噬炼化，他的修为必将大涨！
萧衍闻言，心下稍安，眼中闪过狠厉之色。
苏青青，不管你是人是妖，明日，就是你的死期！
而此刻，漪澜殿内。
笙绮正悠闲地泡在洒满花瓣的浴桶中，享受着春桃她们的伺候。
001系统突然预警：“主人！
检测到恶意！
皇帝好像找了个叫什么国师的术士，明天要来对付您！
说您是妖邪！”
笙绮撩起一捧水，漫不经心：“术士？
国师？
听起来好像比皇帝有意思一点。”
她金色的眼眸在氤氲的水汽中微微发亮，充满了期待。
“希望明天来的，能是个耐玩一点的玩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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