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水敲打着车窗，将窗外霓虹闪烁的城市夜景晕染成一幅模糊的抽象画。
陈序靠在警车后座，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上的平板电脑屏幕，上面显示着刚刚接收到的现场初步报告。
“城西，‘蓝鹊’化工厂旧址，第三号仓库。”
驾驶座上，刑侦支队队长林楠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沉默，他语气平稳，但紧握方向盘的指节微微发白，“法医和技侦先到了，情况……有点特别。”
陈序“嗯”了一声，目光没有离开屏幕。
现场照片不多，但角度刁钻，透着一股不寻常的仪式感。
受害者，男性，被发现时呈坐姿，衣着整齐，甚至可以说是一丝不苟。
没有预想中的血腥狼藉，但这反而让陈序的神经绷得更紧。
真正的邪恶，往往藏在看似秩序的表象之下。
“报案人是厂区退休的老保安，巡夜时发现仓库门虚掩，进去就看到了。”
林楠补充道，车子一个利落的拐弯，驶入一条废弃的厂区道路，颠簸的路面让车身微微摇晃。
“现场保护得怎么样？”
陈序终于抬起头，看向窗外飞速掠过的锈蚀管道和残破厂房轮廓。
雨夜、废墟、孤独的仓库，这本身就是犯罪舞台的经典元素。
“老警察了，懂规矩，发现后立刻退出来，打了电话，再没让别人靠近。”
林楠答道，语气里带着一丝对同行老前辈的赞许。
警车在离仓库百米外停下，拉起警戒线的区域被雨水打湿的泥泞包围。
探照灯将仓库入口附近照得亮如白昼，与周围深沉的黑暗形成鲜明对比。
陈序套上鞋套，戴上手套，和林楠一起弯腰钻过警戒线。
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头，但他浑然不觉。
一股混合着铁锈、尘埃和一丝若有若无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。
仓库内部空间巨大，高耸的穹顶隐匿在黑暗中，只有中心区域被勘查灯照亮。
受害者坐在一张显然是后来搬进来的老旧木椅上，背对着入口方向。
走近了，才能看到那“完美”表象下的诡异细节。
死者的双手被仔细地交叠放在膝盖上，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。
他的头颅微微低垂，像是陷入了沉思，但颈部那道细窄、精准、几乎看不到血痕的勒痕，宣告了这是一场冷酷的谋杀。
最令人不适的是他的表情——没有痛苦，没有恐惧，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安详的、被精心调整过的微笑。
“死亡时间初步判断在昨晚10点到12点。
致命伤就是颈部的勒痕，凶器可能是极细的钢丝或鱼线，手法干净利落。”
法医老赵走过来，脸色凝重，“没有挣扎痕迹，要么是瞬间致命，要么是死者当时处于无法反抗的状态。”
技侦的同事正在周围小心翼翼地采集证据，但现场干净得令人沮丧。
“像个舞台。”
陈序低声说，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，“凶手在展示他的作品。”
他绕到死者正面，仔细观察那张安详得诡异的脸。
然后，他蹲下身，看向死者的双手。
交叠的指缝间，似乎夹着什么东西。
他示意旁边的取证人员拍照后，用镊子轻轻取了出来。
那是一张裁剪过的黑白照片，边缘己经泛黄。
照片上是一个模糊的玩具木马，像是在匆忙中拍下的。
“这是什么？”
林楠凑过来，眉头紧锁。
“签名。”
陈序将照片放入证物袋，站起身，眼神冰冷，“或者说，挑衅。”
他退后几步，开始在心中构建凶手的形象。
冷静、自信、有强烈的控制欲和表现欲，可能有一定的艺术或医学背景，追求某种扭曲的“完美”。
现场被打扫过，但并非仓促，而是从容不迫，显示出极强的反侦察意识。
选择这个地点，意味着他对城市废弃区域非常熟悉……随着侧写的深入，一个轮廓在陈序脑海中渐渐清晰。
但突然，一种难以言喻的异样感攫住了他。
这个凶手的心理特征，这种对细节的偏执，这种将犯罪视为“作品”的傲慢……为什么隐隐透着一股熟悉感？
他甩了甩头，试图驱散这荒谬的念头。
是连日的疲惫，还是这雨夜废墟带来的心理压力？
“怎么样，陈大专家，有方向了吗？”
林楠递过来一支烟，帮他挡住风点燃。
陈序深吸了一口，辛辣的烟雾暂时压下了心中的不安。
他看向窗外依旧滂沱的雨幕，缓缓开口：“凶手男性，30至40岁，智商很高，可能独居，有固定的、体面的职业作为掩护。
他精心策划了这一切，这对他来说不是杀戮，而是……艺术创作。
而且，这很可能只是开始。”
林楠的表情更加严肃：“连环杀手？”
“概率很大。”
陈序点头，将烟蒂摁灭在随身携带的便携烟灰缸里，“他留下了‘签名’，这是在期待观众，期待……能被理解。”
他顿了顿，补充道，“尤其是，期待能被像我们这样的人理解。”
他说的是“我们”，但那一瞬间，陈序感到那个模糊的凶手侧影，似乎与自己某个不为人知的阴影角落，产生了危险的重叠。
这是第一根刺，悄无声息地扎进了他坚固的心理防线。
雨，下得更大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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