浓稠的黑暗里,苏槿又一次从那个溺水般的噩梦中惊醒。
胸口剧烈起伏,冷汗浸湿了真丝睡裙。
梦里那双冰冷的手,和男人毫无波澜的眼眸,比泳池的水更让她窒息。
她下意识地摸向身旁。
一片冰凉。
陆衍又没回来。
或者说,他从未真正属于过这里,这个被称为他们“婚房”的、巨大而冰冷的庄园。
一年前,苏家大厦将倾,父亲跪下来求她。
于是,她像一件精美的货物,被送到了陆衍面前,换取了他指尖漏出的一点资源,勉强吊住了苏家的命。
原因无他,据说她的眉眼,像极了陆衍心中那个早己香消玉殒的白月光,叶知微。
多可笑。
她,苏槿,成了别人的影子,一个按照陆衍心意被修剪、被塑造的替身。
她赤脚下床,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。
窗外是精心打理却毫无生气的花园,如同她的人生。
楼下传来了引擎声。
是陆衍回来了。
苏槿身体瞬间绷紧,像听到猎人脚步声的鹿。
她快速回到床上,闭上眼,调整呼吸,假装熟睡。
脚步声由远及近,在卧室门口停顿,然后门被推开。
他身上带着夜风的寒气和淡淡的酒气,还有一丝……若有若无的甜腻香水味。
不是他惯用的乌木冷香。
苏槿的心沉了沉,依旧闭着眼,睫毛却不受控制地轻颤。
他似乎在她床边站了一会儿,目光沉甸甸地压在她身上。
她能感受到那道视线,如同实质,刮过她的眉眼,她的鼻梁,她的唇瓣……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,确认仿品是否依旧符合标准。
然后,他转身去了浴室。
水声哗哗响起。
苏槿这才缓缓睁开眼,眼底一片清明,却带着深不见底的疲惫和麻木。
这样的日子,还要过多久?
第二天清晨,苏槿穿着陆衍“喜欢”的素色长裙,安静地坐在长餐桌的一端,小口吃着早餐。
陆衍坐在主位,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,慢条斯理地用着餐。
他英俊得无可挑剔,却也冷漠得像一座冰雕。
“晚上叶家有个晚宴,知微……叶芷澜也会来。”
他忽然开口,声音没有什么温度。
叶芷澜,叶知微的亲妹妹。
苏槿握着银叉的手微微一僵,随即恢复自然,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:“好。”
陆衍抬起眼,目光落在她身上,带着一种审视的凉意:“芷澜年纪小,被宠坏了,如果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,你多担待。”
苏槿的心像是被细针扎了一下。
年纪小?
被宠坏了?
所以她活该被嘲讽,被奚落,被用那种看赝品的眼神打量,还要笑着接受?
“我知道了。”
她听到自己平静无波的声音。
晚上,叶家别墅。
宴会觥筹交错,苏槿如同一个精致的人偶,跟在陆衍身边,应对着各方目光。
她能感受到叶芷澜那道充满敌意和不屑的视线,一首如影随形。
果然,在花园的泳池边,叶芷澜“不小心”将香槟洒在了苏槿的裙摆上。
“哎呀,对不起啊苏姐姐,”叶芷澜捂着嘴,眼睛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,“我不是故意的,你不会怪我吧?
我只是……看到你就想起我姐姐,心里难受……”陆衍就站在一旁,面无表情地看着。
苏槿攥紧了手心,指甲陷入肉里。
“没关系。”
她低声说。
“光是道歉怎么够?”
叶芷澜却不依不饶,她转向陆衍,撒娇般道,“衍哥哥,听说苏姐姐芭蕾跳得极好,不如让她在这里给我们跳一段?
就当是……给晚宴添个彩头?”
周围瞬间安静下来,目光都聚焦在这里。
让陆太太在露天泳池边像舞女一样表演?
羞辱意味十足。
苏槿猛地抬头,看向陆衍,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。
陆衍深邃的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,然后,他薄唇微启,吐出的字眼却让苏槿如坠冰窟:“跳吧。”
轻描淡写,却将她最后一点尊严踩在脚下。
苏槿身体晃了晃,血液仿佛瞬间冻结。
叶芷澜得意地笑了起来。
就在这时,不知是谁在后面推了苏槿一把,她惊呼一声,脚下高跟鞋一滑,整个人向后倒去——“噗通!”
冰冷的池水瞬间将她淹没。
窒息感扑面而来,她在水中挣扎,模糊的视线里,看到陆衍就站在池边,一动不动。
他的眼神,和梦中一模一样。
冰冷,漠然,甚至…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。
仿佛在说:看,赝品就是赝品,连落水都这么狼狈。
那一刻,苏槿所有求生的欲望忽然消失了。
就这样吧,也好。
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,她仿佛看到陆衍的瞳孔似乎缩了一下,然后,另一道身影急切地跳入了水中,方向……似乎是朝着她这边?
是错觉吧。
他怎么会救她呢?
他只会,亲手将她推入更深的深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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