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咬断的舌头

害我无法通过体检。

哎呀，女孩子离家这么远，我们多担心啊。

安安稳稳在家孝顺父母就好了，光宗耀祖这种事让你弟去做。

是啊老姐，你就别瞎折腾了。

三年努力，就此付之东流。

看着眼前笑嘻嘻的几人。

我一掀桌子。

都不要了

1

升学宴上，我爸骄傲地宣布自己儿子考上了省理工大: 这小子从小就踏实，以后一定大有出息，给我老宋家光宗耀祖。

他激动得红光满面。

我妈也在一旁抹着眼泪，笑得合不拢嘴: 理工大啊211 重点王牌专业

短暂奉承后，场下有人看向我: 那雨晴考的哪所大学?不会也是名牌吧?

我爸双手一拍，摇摇头:

雨晴考的专科，就在家旁边。

女孩子嘛，名不名牌的无所谓，主要是离家近，我们也好照顾她。

你们也知道，我就这么个女儿，怎么舍得她去外地吃苦啊。

我爸喝了些酒，开始侃侃而谈。

这时，我怀着窃喜，上前打断他:

爸，其实我是被航空大学录取了，以后能当飞行员

之前瞒着你们，就是为了今天给你们个惊喜。

爸妈一向宠爱我，当时我骗他们自己只能上专科时，两人都安慰着我，说是我最坚强的后盾。

今天听到这个消息，估计要乐坏了吧。

我美滋滋等着夸奖。

可与我预想的不同，短暂的沉默后，我妈尖锐的声音率先响起:

什么?宋雨晴，你要去当飞行员?

2

我妈瞪着眼，眉尾翘得极高。

以往她在我面前永远是一副温柔的样子，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骇人的模样。

也许是意识到自己失态，我妈轻咳了几下，放平声音:

雨晴啊，妈妈知道你没考好心里不好过，但咱们也不能撒谎对吧。

你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，离家近，离爸妈也近。

宋嘉豪吊儿郎当道: 就你?还飞行员?嫉妒我超常发挥也不用这样吧。

就连平日里最宠我的爸爸，眼里也尽是怀疑。

没人相信我。

我心里酸酸的，只能从书包里拿出录取通知书，献宝似地递过去:

我没有骗人，我只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。

我真的考上了飞行员

他们连忙接过细细翻看。

确认无误后，都张大着嘴，满脸震惊。

台下有人率先起哄:

了不起啊，这可是我们县城出的第一个女飞行员

以后坐飞机是不是能找雨晴打折啊?

老宋真是好福气，两个孩子都成才了

突然成为焦点，我不禁脸颊发烫。

虽然中间出了点小插曲，但爸妈此刻应该也为我感到骄傲吧。

我满怀期望看过去。

可下一秒，他们的话就如一盆冷水般泼过来:

宋雨晴，你不准去

3

爸，妈，你们什么意思?

本以为会喜极而泣的两人，现在表情都不太好看。

几个亲戚跟着疑惑:

建国，淑芬，孩子这么争气，你们这是在干嘛?

飞行员，将来肯定是能挣大钱的。

不让她去，不是白白毁了人家前程吗?

我妈听了还是摇头: 不行，雨晴必须留下。

她看向我，语气温柔地哄着:

你从小没离开过家，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，爸妈多担心啊。

在家虽然是读专科，但有爸爸妈妈陪着你啊。

听话啊，我们总不可能害你的。

我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们。

从小，我要什么爸妈都会尽力满足，我要做什么他们也会全力支持。

今天，怎么会变成这样?

爸妈，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，我为它付出了那么多努力，现在临门一脚，怎么可能不去?

我知道你们是担心我，可我都这么大了，总该独立了吧。

求求你们，答应我吧。

听到我苦苦哀求，妈妈并没松口，反而语气凛冽起来:

什么独立?我看你就是翅膀硬了

飞行员这么危险，万一出了事怎么办?

爸爸也厉声附和: 雨晴，你必须留本地

我情绪激动起来，质问道: 为什么宋嘉豪能出去读书，我就一定要留下来?

他是男生，就该出去闯出去拼。

你一个女孩子干嘛瞎折腾?

再说，跑那么远，我跟你妈老了病了，谁来照顾?

你不留下来，我们生你干嘛?

这些话像枚炸弹一样在我心中炸开。

原来什么为我好舍不得我都是假的。

他们只是怕没人在身边尽孝。

4

爸爸意识到自己说错话，连忙解释: 雨晴我不是这个意思，都怪说话说快了，这嘴巴就不听使唤……

妈妈握着我的手: 对对对，你爸就是太着急了。

我将她的手拉下，哽咽着:

爸妈，我不明白，明明你们小时候最疼我了，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?

你们不是总说爱我胜过爱弟弟吗?

宋嘉豪听到这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。

老姐，你也太天真了吧，看来那件事爸妈还没告诉你啊……

嘉豪爸妈异口同声地制止他。

还瞒着她干嘛啊，反正早晚都要知道的。宋嘉豪走到我面前，掏出两本房本。

我的好姐姐，爸妈可是悄悄把房子、车子还有存款都给我了哦。

你有什么?你什么都没有

你连这件事都不知道，还敢叫嚣着爸妈更爱你，真可笑。

两人听后焦急道:

雨晴，不是这样的，嘉豪是男孩，总要有点钱去打拼。

你是女孩子，反正都要嫁人的，而且只要你孝顺我和你爸，我们总不会亏待你的。

你心里也别不平衡，我们虽然把钱给了嘉豪，可却把爱给了你啊。

你看从小到大，我和你爸爸把所有好的都给你了，这还不够吗?

确实，从小到大，我一直以为家里重女轻男。

小时候，我永远有新衣服穿，弟弟却只能穿旧的。

我能去游乐园玩，弟弟只能呆在家里。

做饭永远是我爱的口味，夹菜永远我是第一个。

他们永远偏爱着我。

可时至今日我才明白。

这份偏爱，只存在于小恩小惠。

而也是这份偏爱，成为了如今他们绑架我的绳索。

雨晴啊，从小你要风得风，要雨得雨，现在只是希望你留下来陪陪我们啊，又不是多过分的要求。

你弟是指望不上了，我们只有靠你了。

我和你爸辛辛苦苦养大你，不会不管我们死活的对吧?

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并不被爱，我深吸口气，尽量不让自己哭出来: 爸妈，对不起，这航空学校我去定了这飞行员我也当定了

我顿了顿: 不过你们也放心，我会承担好女儿的责任，该做的事我都会做的。

错把砒霜当蜜糖这么多年，现在知道真相还不晚。

不过毕竟这么多年情分还在，我也不可能对他们完全不管不顾。

本以为，今天这场闹剧就此结束。

可就在我准备离开时，爸爸突然将我扯过去，扬起手狠狠扇了我一巴掌。

5

我当场愣住。

这么多年，这还是他第一次打我。

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，当初就该把你掐死。

我们生你养你，这条命就是我们的，你敢不听安排?

你这样做是想逼死我吗?是不是想逼死我?是不是?是不是啊?

那一巴掌很用力，我被打得耳朵嗡嗡响。

爸爸没看出我的不对劲，继续发泄着自己的怒火。

淑芬，你不是说小时候更重视女儿，长大后更好控制她吗?

我看你就是把她宠坏了，你看这白眼狼现在成了什么样。

果然，女儿都是来讨债的。

爸爸的一字一句，都压得我喘不过气来。

心中一根名叫亲情的弦，一瞬间崩开。

原来，从前的一切美好，全是演的，他们的每份宠爱，也都明码标价。

所有人都站在局外，只有我傻傻地沉溺其中。

亲戚们看爸爸气得不轻，连忙站出来和稀泥。

雨晴啊，你就听你爸妈的吧，他们为你付出了这么多，都不容易。

你爸说得对，女孩子别那么要强，你看我家丽丽，大专出来当幼师，现在嫁了公务员，日子过得多滋润。

他们一个两个假意劝说，实则都在逼我做决定。

几个小时前，可能我还会犹豫一下。

但现在我只会哑着嗓子说: 这飞行员，我去定了

话音落下，我呆滞地看着爸妈，心想他们气急败坏后还能说出什么难听的话。

又或者再扇我几巴掌。

可这两种情况都没出现。

反而是一直低着头的妈妈，像发了狂一样突然冲过来。

死死咬住我的食指。

6

啊啊啊我吃痛，立马尖叫起来。

妈你干什么?

可任我怎么努力，都没法把手指从她嘴里拔出来。

我越用力，她咬得也越紧。

最后直接咬穿了我的肉，将骨头生生咬断。

血流了一地，她这才满意地松开。

天啊，淑芬，你这是在干嘛?

再生气也不能这样吧，孩子得多疼啊。

快，快叫救护车

我妈呸的一声，将嘴巴里的血吐掉。

无所谓般用袖子擦了擦嘴角。

我也没多用力啊，就是从小把她宠得太矫情了。

不用叫救护车，这种不听话的孩子不用管她。

她接着看向我，露出得逞的笑容:

听说飞行员体检很严格，有肢体残缺肯定过不了关的。

妈也不想这样，谁让你不听话呢?

这下老实了吧，安安心心留在小县城，这个家需要你。

人们都说十指连心，那种疼就像有千万根烧红的铁丝，在伤口搅动般。

连呼吸都带着颤栗。

可此时此刻，我却觉得，没有心口难受的十分之一。

那里明明没有伤口，却像揉碎了般，酸涩得发慌。

我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，哗啦啦往下砸着。

你别装出这副委屈巴巴的模样了，装给谁看呢。

这伤口根本没多深，以后不会影响你做家务那些的。

快收起你这恶心的表情。

我记得小时候，我膝盖摔破了，她边给我上药，边担心得快哭出来。

自责没能照顾好我。

那时他们都说爱我。

可现在一个个都卸下面具，笑嘻嘻地站在我的对面。

白眼狼，看你还敢不敢跑。

敬酒不吃吃罚酒，活该

姐，你就认命吧。

我捏紧拳头，丝毫不顾筋肉外翻的伤口。

将眼前摆满庆功香槟的桌子一掀。

这升学宴别办了。

这一大家子人，我也不要了